牛河的身体被天花板的荧光灯照耀着。暖气关掉了,一个窗子打开着。因此房间冷的如同冰室。房间中央是并排的几张会议桌,牛河就被安置在上面。上下穿着冬季的内衣,上面盖着旧的毛毯。毛毯腹部的部分如同原野中的蚁窝似的鼓起。像是在询问什么似的睁开的双眼上——那双眼睛任谁也合不上——盖着小块的布。嘴微微张着,却不再有气息和语言从中流泻。头顶比活着的时候显得更加的扁平,更加的充满谜团。让人联想到饮毛的粗黑的卷发,寒酸地围绕在头顶四周。
和尚头穿着蓝色的羽绒服,马尾男穿着领子上有毛皮的茶色翻毛皮大衣。哪一件都微妙的不和尺码。像是从有限的库存中,急急忙忙拿的一件似的。即使在房间中他们也吐着白气。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和尚头和马尾男,还有牛河。靠近墙壁天花板是并排的三扇铝合金窗,其中的一扇,为了确保低室温而敞开着。除了盛放尸体的桌子之外没有一件别的家具。随处都是毫无个性和实务性的房间。那里放置的,就连尸体——哪怕是牛河的尸体——看起来都毫无个性和实务性。
没有人开口。房间处在完全的无声状态。和尚头不得不考虑的事太多,而马尾男本来就寡言少语。牛河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个能干的男人,却在两天前的夜里不得已死于非命。和尚头在盛放牛河遗体的桌子前一边沉浸于思考,一边缓缓踱步。除了面向墙壁时转换方向之外,步调一丝不乱。他的皮鞋踏在便宜的淡黄绿色地毯上没有一点声响。马尾男照例站定在门边的位置,身子一动不动。脚微微张开,挺直着背,视线固定在空间中的一点。像是完全不感到疲惫或者寒冷。只能透过不时见到的一瞬间嘴里吐出的规则的白气,才好不容易判明他作为一个生命体活动着。
在那天的白天里,好几个人聚集在冷冰冰的房间里谈话。因为干部要到下到地方,所以等待全员汇集花费了一天。集会是秘密的,为了不泄露到外面,都压抑着笑声谈话。牛河的尸体在那期间一直就像是工作机械商品展销会的展示品一般横躺在桌上。尸体现在处在死后僵硬的状态。状态解除身体重新恢复柔软至少需要三天。人们不时扫一眼牛河的尸体,讨论几个实际的问题。
举行讨论的时间里,房间里没有漂浮着一丝面对遗体该有的敬意和哀悼的伤感,更没有应该对死者其人诉说的话语。这个圆滚滚而矮胖的尸体唤起了人们胸中的某种教训和必须再次确认的一些反省检查,仅仅是这样的程度。无论发生什么逝去的时间不可能倒回,即使面对死亡必须依靠解决,那也面对的是死者自身。
牛河的尸体该怎么处理呢?结论和最初得出的一样。惨死的牛河被人发现的话,警察一定会详细的进行搜查,和教团之间的联系也必定会浮出水面。不能冒那样的危险。等到尸体接触死后僵硬之后,马上运到人迹罕至的领地中的大型焚烧炉去,迅速处理,将其变为昏暗的烟和白色的灰。烟被天空吸收,灰撒入菜田作为肥料。这是在和尚头的指导下干了好几回的工作。领袖的身体太大,必须用链锯【整理】成几个部分。可是小个子男人就没有必要。这对和尚头来说可是帮了大忙。他原本就不喜欢血淋淋的工作。对方是活人也好,死人也罢,尽可能的不想看见鲜血。
担任上司的人向和尚头提问。杀害牛河的究竟是谁?为什么必须杀了牛河不可?牛河原本是抱着怎样的目的躲藏在高圆寺租赁公寓的一个房间里?和尚头作为保卫班之长,不得不回答这些提问。可是实际上,他完全没有答案。
他在礼拜二的凌晨接到了谜样的男人(tamaru)的电话,得知牛河的尸体在公寓的一个房间里。虽然实际交谈了,同时却又是迂回的谈话。挂断电话后,和尚头立马召集市内下属的信徒,四人身穿作业用制服,坐上改装成搬运车的丰田海狮奔赴现场。为了确定是把戏还是骗局,需要一些时间。车停在了稍稍远离的地方,先由一个人在公寓附近悄悄侦察。必须提高警惕。警察在房间里等着,一旦踏进房间就被逮捕的状况,无论如何都必须避免。
将牛河开始发硬的尸体塞进了带来的搬家用的集装箱里,从公寓的玄关搬出,放在了海狮的装货台上。因为是寒冷的深夜,所幸没有进出的人。为了确保房间里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而花费了一些时间。遮蔽着手电筒的光亮在室内搜索。却没有发现任何引起注意的东西。除了储存的食物,小的电暖炉,登山用的睡袋之外,只有一些最低限度的生活用具。垃圾袋中几乎都是空罐头和空水瓶。牛河恐怕是潜藏在这个房间里监视着谁吧。和尚头谨慎的目光没有漏掉床边榻榻米上微微残留的相机三脚架的痕迹。可是没有相机,也没有照片留下。大概是被夺去牛河性命的人拿走了。当然也和胶片一道。从只穿着上下的内衣死去来看,像是在睡袋中睡着的时候被袭击的。那个谁恐怕没有发出声音就潜入了房间。而且不知怎么死中还伴随着巨大的痛楚。内裤中有漏下大量尿液的痕迹。
开车驶向山里的只有和尚头和马尾男两人。之后的事交给留在东京的两个人处理。至始至终马尾男都握着手枪。还是从首都高速公路转向了中央高速公路,一路向西。天亮之前的道路虽然空荡荡的,限速却很严密。如果被警察叫住盘问的话一切都完了。前后的车牌都是伪造的,行李台上又装着放有尸体的集装箱。完全没有争辩的余地。路上两人始终一言不发。
黎明时分到达教团。等候着的教团里的医生检查牛河的尸体,确认是窒息而死的。可是脖子周围没有被捆缚过的痕迹。为了不留下痕迹,推测大概是用袋子之类的东西套住了头部。也调查了双手双足,也没有发现绳子捆绑过的痕迹。表情看起来也没有痛苦沉闷的神色。那脸上浮上的是,非要描述的话,毫无止境的等待着答案的纯粹的疑问。怎么想都应该是被杀,实际上却是完美的尸体。医生觉得这件事十分的不可思议。也许是死了之后谁扶正了脸上的表情吧。
“毫无疑问是专业人士所为。”和尚头对上司说道。“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恐怕也没有发出叫喊声。因为是在半夜里发生的事,如果发出苦痛的惨叫一定会被公寓里的人听见。外行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为什么专业人士之手必须消灭牛河不可?
和尚头谨慎的选取着措辞。“大概,牛河先生是踩到了谁的尾巴。不该踩的尾巴,在自己也不清楚的情况下。”
和处理领袖的是同一个对手吗?
“虽然没有确证,但是这个可能性很高。”和尚头说。“而且,恐怕牛河先生遭受了近似于拷问的对待。虽然被怎么对待的不清楚,无疑是严酷的问讯。”
牛河透露到了什么地步呢?
“应该把知道的一点不漏全说了。”和尚头道。“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不过牛河先生关于这件事,本来就只被告知了非常有限的情报。所以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有实际上的危害。”
即使是和尚头,也只得到了非常有限的情报。可是当然,比起局外人的牛河来说还是知道的多的多。
这个所谓的专业人士,是和暴力团体相关的人么,上司质问道。
“这个不是流氓和暴力团伙的做派。”和尚头摇摇脑袋。“那样的家伙干事更加的血腥和杂乱。做不到这样的程度。杀死牛河先生的人物,给我们留下了讯号。我们的体系是经过高度洗练的,只要出手一定能获得确实的反击。不要再探头探脑的追着【这个问题】不放了。就是这样的讯号。”
这个问题?
和尚头摇头。“具体是怎样的问题,我也不清楚。牛河先生一直都是单独行动的。虽然我几次要求他报告给我中途的经过,他都推脱能作为报告的材料还没有收集完整。恐怕是想由一人之手探明整个的真相吧。所以他的心中就这么埋葬着隐情被杀害了。牛河先生本来就和领袖存在某些个人的联系。一直都是以别动队的形式工作。不习惯于组织。虽然是处在命令系统,我也不是能够统帅驾驭他的立场。”
和尚头必须明确责任的范围。教团是作为组织被确立的。一切的组织都有规定,规定中就会有责罚。不可能由自己来完全担负粗心大意的责任。
牛河在公寓的房间里监视着谁呢?
“这点不清楚。就情况来看,是住在那间公寓,或者公寓附近的某个人吧。留在东京的应该已经开始调查,还没有联络进来。调查要花些时间。我想恐怕还是我到东京去,自己确认比较好。”
和尚头对留在东京的部下的实务能力不抱高评价。虽然很忠实,做事要领却绝对称不上精良。详细的状况也都不清楚。说到该怎么做,还是自己亲自还得有效率。彻底调查牛河的事务所比较好吧。或许打电话来的男人已经做过了。可是上司不同意他去东京。事情明了之前,他和马尾男都必须留在本部。这是命令。
牛河在那里监视的是青豆么,上司问。
“不,应该不是青豆。”和尚头说。“如果青豆在那里的话,弄清她的所在之后应该会马上向我们汇报。毕竟那样一来他的责任就尽了,也能完成被赋予的工作。恐怕牛河先生在那里监视的是,和青豆的住处关联,或者有关联的谁吧。这样想的话条理就对的上了。”
那么是在监视谁的途中,被对方察觉反遭下手?
“恐怕事情是这样的。”和尚头说。“太过靠近危险场所的缘故。得到了有力的线索,过于急功近利。如果是几个人的话就能互相保护,也不至于是这个结果。”
你和那个男人在电话里直接对话。你认为我们有和青豆商谈的可能性吗?
“我不能预测。可是青豆本人没有和我们交涉的医院的话,就不会有商谈的可能性。打电话来的男人的话语里,也能感觉到这样的微妙。一切都取决于她的心情。”
领袖的事姑且不问。作为能保障她的人身安全的条件,应该是对方求之不得的。
“而且他们也需求更为详细的情报。我们为什么想要和青豆见面。为什么寻求与他们之间的和平。具体会交涉些什么。”
需求情报不说,对方也并没有正确的情报。
“正是。可是同时我们也没有关于对手的正确情报。为什么他们制定如此精炼的计划,不得不花费功夫杀害领袖不可,这个理由到现在都没弄清楚。”
不管怎样,在等待对方回答的同时,我们也必须继续开展调查。即使过程中会踩到谁的尾巴。
和尚头过了一会说道。“我们有紧密的组织。能够召集人员,采取迅速的行动。有明确的目的意识,士气高涨,必要的时候能够舍弃自我行动。可是就单纯的技术水平来看,不过是个业余集团。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与此相比对方是专业认识。深知应该如何下手,行动冷静,做事不需犹豫。也有经验。而且就像您知道的一样,牛河先生绝对不是一个马马虎虎的人。”
具体接下来打算怎样搜索呢。
“现如今,接过牛河得到的有力线索继续追查是最有效的。不管怎样。”
也就是说我们除此之外,目前手上并没有有力的线索?
“是这样的。”和尚头坦率的承认。
不管遭遇怎样的危险,做出怎样的牺牲,我们也必须找到并确保青豆。早上一刻也好。
“这是声音赋予我们的指示吧?”和尚头回问。“不管做出怎样的牺牲,尽早确保青豆的事。”
上司没有回答。这个程度的情报不会对和尚头这个阶层的人说明。他不是干部。只是实行部队的头。可是和尚头知道。这是他们被赋予的最后的通告。恐怕也是传入巫女耳朵里最后的【声音】。
冰冷冷的房间中,在牛河的尸体前来来回回踱步时,和尚头的意识角落有什么穿过。他站定,皱起脸和眉毛,想要发现穿过哪里的究竟是什么。他停下踱步,马尾男在门边稍稍改变姿势。长长的叹息,交替变换腿的重心。
高圆寺,和尚头想。他轻轻皱起脸。然后探寻着记忆幽暗的底部。注意搜寻着一根细细的线,小心翼翼的不断摸索。果然,和这件事有关的谁也是住在高圆寺。究竟是谁呢?
和尚头从口袋里翻出毛躁躁的厚手册,急匆匆的翻着。而后确认自己的记忆没错。川奈天吾。他的住所果然是杉并区的高圆寺。和牛河死去的公寓住所地址完全相同。同一个公寓只是房间号码不同。三层和一层。牛河在那里监视的是川奈天吾的动向吗?毋庸置疑。绝对不可能是偶然的住所相同。
可是为什么牛河在如此迫切的情况下,反而要监视川奈天吾的动向呢?和尚头之所以现在才想起川奈天吾的住址,是因为对他早已失去了兴趣。川奈天吾改写了深田绘里子写的《空气蛹》。那本书获得了杂志的新人奖,出版,成为了最佳畅销书期间,他也成了必须注意的人物。推测他是不是担负什么重要的作用,或者是掌握着什么重要的秘密。可是现在他的任务早已完成。也了解他不过是个代笔者。受小松的委托改写小说,获得一点收入。不过是这样的人物。没有任何的背景。现在教团的注意力,全都汇集在青豆的去向上。可是为什么牛河却将焦点集中在这个补习学校的老师上开展活动呢。还动用真格的监视。而且最后还丢了性命。为什么呢?
和尚头没有头绪。牛河无疑是获得了什么线索。而且从紧盯着川奈天吾不放来看,应该是发现了青豆的踪影。所以才会特地在那个房间的窗边立上三角架相机。恐怕是从相当之前就开始监视川奈天吾了。川奈天吾和青豆之间有什么联系吗?如果有的话,是什么样的联系呢?
和尚头一言不发的离开房间,走到开着暖气的隔壁屋子,给东京打电话。是涉谷樱丘的公寓房间。叫出在那里的部下,命令他们现在就返回高圆寺牛河的房间,继续监视川奈天吾的东京。对方是个短发的高个男人。应该不会看漏。如果这个男人离开公寓去哪里的话,不引人注目的两人跟在身后。绝对不能让他跑了。查出他的去向。不管怎样都要盯紧那个男人。我们会尽早到那边去。
和尚头返回放置牛河遗体的房间,告诉马尾男接下来立马去东京。马尾男只是轻轻的点头。他不要求任何的解释。只需要他理解,而后迅速行动。和尚头走出房间,为了不让外人进去锁上了门。然后走出建筑,从停车场并排的十辆车里,选择黑色的日产GLORIA。转动已经插在里面的钥匙发动了引擎。汽油按照常规是满的。这次由马尾男负责开车。日产GLORIA的车牌是合法的,车的来历也很干净。在某些程度上开出速度也没有问题。
注意到回东京没有得到上司许可时,已是上了高速公路之后。也许日后会成为问题。可是没办法。这是分秒必争的紧急问题。只能到东京后再做解释。他轻轻皱起脸。组织的制约有时让他十分腻烦。规则的数目有增无减。可是他是知道的,自己离开组织就无法生存。他不是一匹狼。只是接受上级的指示,照此运转的无数齿轮中的一个。
打开广播听了八点的整点新闻。新闻结束后和尚头关掉收音机,倒在副驾驶座上小睡。醒来时感到肚子饿了。没有在服务区停车吃东西的时间。必须赶到那里去。
可是在那个时候,天吾已然在公园的滑梯上与青豆再会。他们没有知晓天吾的去向。天吾和青豆的头上浮着两个月亮。
牛河的遗体静静的躺在冰冷的黑暗中。房间里除了他空无一人。灯灭掉了,门也从外面上了锁。天花板附近的窗户洒下青白的月光。可是因为角度的问题牛河看不见月亮。所以那是一个还是两个,他都不得而知。
房间里没有钟所以不知道正确的时刻。恐怕是在和尚头和马尾男离开的一小时后吧。如果谁碰巧在那里,眼见牛河的嘴突然咕叽咕叽的开始动,一定会吓破了胆。那是就常识考虑的话十分恐怖的事。牛河不用说,已经死于非命,而且身体处于完全的死后僵硬状态。可是他的嘴却不断发出细微的颤抖,不久之后是干巴巴的声音。
碰巧在那里的人,一定会觉得牛河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吧。恐怕是只有死者知道的重要的情报。那个人一定一面发抖,吞着唾沫,一面等待。来,接下来要透露什么秘密呢?
可是牛河大大张开的嘴发出的不是声音。那是出来的是没有语言,也没有呼吸的六个小人。身高不过五厘米。他们小小的身体都身穿小小的衣服,踏在长着绿色苔藓的舌头上,拨开脏兮兮的乱牙,排着队出来。像是傍晚完成了工作,终于回到地面的挖煤矿工似的。可是他们的衣服和脸都极其的清洁,没有一丝污迹。他们是与污迹和磨损无缘的人。
六个小小人从牛河的嘴里出来,落在横放着遗体的会议桌上,然后各自摇动身体,将身体变大。他们的身体能够适应需求而改变成适当的尺寸。可是身高绝不会超过一米,也不会小于三厘米。终于身高达到了60-70厘米之间,他们不再摇晃身体,按照顺序从桌子上下到房间的地板。小小人的脸上没有表情,说起来,也不是长着一张假面。他们都是非常普通的脸。除去大小,是与我和你同样的脸。只不过现在没有浮起表情的必要。
他们看起来并不特别匆忙,也不特别悠闲。他们刚好就有完成工作所需的时间。那时间既不特别长,也不特别短。六人谁也没有暗示,就都静静的在地板上坐下,围成一个圈。毫无破绽的漂亮的圈。直径在两米。
终于一个人无声的伸出手来,从空中抽取出一根细细的线。线的长度只有15厘米,是近乎白色的奶油色,半透明。他将线放在地板上。下一个人也做了一模一样的事。同样颜色长度的细线。之后的三人也重复了相同的动作。可是只有最后一个人的动作不一样。他站起身子,离开圆圈,再一次爬到会议桌上,伸手到牛河歪曲的脑袋,从那里长着的蜷曲的头发里揪下一根。能听见噗嗤的声响。他用这个代替了细线。五根空中的线,一根牛河的头发,由第一个小小人熟练的手纺成了一根。
就这样,六个小小人制作起新的空气蛹。这次谁都没有开口。在沉默中从空气中取线,从牛河的头上取头发,一面维持着安定流畅的节奏,一面利落的纺织空气蛹。即使在冰冷的房间中,他们的呼吸也没有变为白气。如果那里有人碰巧在的话,也许会觉得不可思议,或者会应该震惊的事太多,就此接不上气。
无论小小人多么热心多么无休止的工作,也不可能一个晚上就做好空气蛹。最少也需要三天吧。可是六个小小人并不着急的样子。牛河解除死后僵硬,进入焚烧炉还需要两天。他们是明白的。两个晚上就能大致完成形状。他们手里仅有必要的时间,而且他们不知疲惫。
沐浴在青白色的月光下,牛河横卧在桌上。嘴大大的张开,厚厚的布盖在没有闭上的眼睛上。那双瞳孔活着时的最后瞬间,看见的是在中央林间的一户人家,在小草坪庭院上精神地四处奔跑的小狗的身姿。
而后他灵魂的一部分化作了空气蛹。